關大哥今年58歲退休了，他是我網路文章的忠實讀者，他參加許多雲南同鄉會的活動，他關心同鄉們的發展，最近他一直想讓我替他寫一篇心得紀念他的奮鬥歲月，多次請我也不好拒絕，昨天下午在他家樓下，他一面講我一面做筆記，故事是這樣開始的。
我陪老婆早起桿麵條炸油條，凌晨3點半起床看著老婆在大火爐旁攪煮豆漿頭髮蒼白的背影，想當年花樣年華少女，如今被生活逼迫成這模樣，看在眼裡我有點自責及感傷，回顧她嫁我快30年了，辛苦她了，「她的一生毀於嫁錯郎，而我一輩子毀在我入錯行。」
2007年泰國最大的OA旅遊業巨頭倒臺後，中部旅遊業面臨大洗牌，真正洗的不是牌，而是洗人，老闆暗示我他經營困難快活不下去，其實是想說我是多餘的，多年打拼情感不好意思挑明來說而已，所以我拼命說服太太我想退休下來陪她賣豆漿油條，我沒有明說真正原因，太太也不忍心戳破，我不是退休，而是被淘汰，經濟不景氣，加上相關科系的年輕畢業生漸漸加入，我已經沒有價值了，因為旅行社不是高科技公司，沒有多少專業成分，我一個58歲的老人，領四萬五的薪水，足以供應3個比我機靈的年輕人，我不怪老闆狠心，換成我做老闆為了公司活下去，我也會這樣幹。
清晨7點半左右豆漿快賣完時，宋柴先生固定會來買豆漿，他65歲，固定每天晨跑後來光顧我們的豆漿攤，今早他停下腳步和我聊起天來，他是4家公司的老闆，是潮州人在泰國的第三代，兒子在美國芝加哥大學念金融，女兒在新加坡學飯店管理，當他知道我是來泰國的第二代雲南人，他皺起眉頭深鎖欲言又止，聊到他們祖輩是漂洋到曼谷登岸，一開始到現在一路從商。而我們雲南人大部分在泰北戰亂過來，軍人天性勇敢，敢拼，不怕死，敢抓機會，有時財發得很快，都是暴發戶，在他認識的雲南朋友中，財富來得快去得也快，現在做導遊的也全是你們雲南人及大陸年輕人。他不想說透，我也知道他要表達的深意，就是錢財來源不是賭就是毒，若在緬甸就是做寶，真正做生意起家的人太少了，有真本事賺錢的人不多，雖然我內心很痛，很不舒服，很想罵他，但回顧自己這30年，真的事實如此，我根本無顏和他爭辯什麼，許多人生道理及生存法則，我們懂得太晚了！
前幾天岳父來我家用飯後，和我聊起來，他這一生有些不快，在泰國的華人圈，唯有在潮州人及福建人面前一直抬不頭起來，他說我們雲南人大部分短視，在緬甸的一心快速累積財富，唯一途徑是上寶場做礦工，想一夜致富，在泰國也是膽大的販毒，膽小的做導遊，無膽的留在家裡務農，年輕一代一出社會就撿容易的事做，90%都入了導遊這行，緬甸也好，泰國也罷，這麽好賺的行情，難道真的只有聰明的雲南人知道，只有雲南人看到，只有雲南人撈到，其他外省人的年輕人卻不太碰，事實如此嗎？你們啊！好好去想想吧，老實說，這些我愧對他的期望，也愧對他的寶貝女兒陪我辛苦一輩子的老婆啊！我真的有義務把我失敗的經驗及感受出來，稱為心得也好，悔過也罷，留給同鄉年輕人借鏡吧。
國中畢業後沒有升學管道，當時沒有高中，那年我才15歲，隨同大表哥一同北上緬甸，到山上挖寶追夢，當時年輕人的追夢途徑，做礦工挖寶（綠翡翠）是唯一的出路，因為一夜致富的故事每天如雷貫耳，一閉上眼就是這些幻想，一鋤挖到寶後，隨之而來的是金錢、美女、寶車、洋房，後來16年的時間裡，我輾轉幾個場口做礦工追逐我的白日夢，直到31歲才回到泰北。我們一同離家做礦工挖寶的8個追夢年輕人，只有我一個沒有機會發財，也才有機會活著回來，回想往事，年紀輕輕就發財，一般都是口袋有錢，腦袋沒有錢，財富與智慧不相配時100%都是悲劇收場。
古老戰場有「一將成名萬骨枯」的史例，緬甸寶場上也一樣，也同樣是幾百個年輕人的屍骨堆疊出一個小老闆來，我曾經經歷132個年輕人挖礦，一時之間全活埋在16米的深坑下，那時沒有怪手機械救援，隨後只有三炷香，兩杯清酒，三碗飯，沒有保險，沒有人追究，這就是大塌方上百人的告別亡靈方式。
年輕不懂事，早發財的早作死，一轉眼到中年不發財的都得窮死或累死，真正發財能笑到最後的幾乎沒有，除非天資聰慧有遠見懂得轉行，經過統計，因為挖寶發財，且長富的人不到三百分之一，而在商場上，賣日用品，以小錢開始買賣翡翠原石的商人，能長期富有、長期生存的人是百分之三十五，機率相差之大，說明一個道理，買賣翡翠原石的商人，他們懂得從小本生意開始做起，錢滾錢，靠資本，靠經驗，靠團隊。
後來因為年齡不小，家中獨苗，被父母拉回泰北結婚，再也沒有回緬甸寶場追蹤我那未完成的夢，我外型長得可以，爸媽悶著良心不講真話，岳父母以為我自幼出門，按理應有一套很強勁的謀生技能，滿心歡喜的把女兒嫁給我，結完婚才知道我除了會生小孩，拿鋤頭，其實沒有通用謀生之技，大女兒出生，老婆不忍心看我閒閒沒事被岳父母白眼，找朋友把我帶離泰北難民村。我32歲來曼谷，泰北難民村第二代，泰文學歷沒有，入大城巿選擇不多，經表哥引薦，進入導遊這行業，那時遊客多為臺灣及香港，一晃就是25年的歲月，如今全變成中國遊客，最後這幾年因體力透支而轉做後勤工作，我把人生最精華的年華獻給了導遊這個看似華麗的泥潭。
當年我是身在泥潭心也在泥潭，我也就只能看到泥潭，若我身在泥潭而心不在泥潭，我就心如鯤鵬，那我所看到的就不是泥潭，而是雙翼張翅下的萬里天地。
導遊行業有時購物回扣好的時候，幾個月買車買房也有可能，若習慣不好再好的景氣都不是你的菜，以我為例，一直以來只見賊吃肉，不見賊挨打，錢好賺時我把錢供獻給了麻將桌及夜店生活，如今驀然回首年華老去，那機會卻在我永遠碰不到之處。
剛開始以為當導遊可以去許多地方玩，做導遊和喜歡旅遊不是同一回事，導遊大部分時候在帶團，意味著你去的都是一樣的地方，走一樣的線路，在一般行業領域，導遊不是高尚職業，也不是最好賺錢的職業，睡得比賊晚，起的比雞早，跑得比馬快，這不是笑話，做的越久，職業病越多，比如皮膚很差勁，嗓門很大，另外待人接物心態會慢慢改變，導遊其實很心虛，人來說人話，鬼來說鬼話，人鬼一起來，滿嘴說胡話。
開始時對人還有點新鮮感，慢慢的客人看多了，也不把客戶當回事了，為了獎金，為了生活，也不顧什麼人文道義了。
再來導遊體力消耗大，工作經驗積累少，出門結交的都是弱聯繫，好朋友不多，由於長期出差，好朋友也很少時間聚會，很快變成沒要好朋友，導遊吃的是青春飯，50多歲面臨轉行，每天跑團不是鐵人能承受的工作啊。
導遊沒有底薪，沒有全勤，沒有退休金，最差的導遊轉行時要面對白眼，除了旅行社同性質行業，一般行業認為我們導遊是吃慣了嘴，跑慣了腿，油慣了嘴，口是心非，不太給我們轉行重新再起的機會。
導遊有時就得像個士兵，旅行社命令你怎麼搞，就要怎麼搞，但是你要學會怎麼做小動作保護自己，制度和利益鏈條上最明顯的一環躲不開，說白了大家都是沖著錢去的，賭團時候，就是冒著賣白色粉末的風險，賺賣白菜的利潤，什麼良心，什麼永續經營，導遊就是這個過程的馬仔，若你有心搞客戶至上，導遊這行業包準你幹不到一天。
在這行打滾25年，以前別人稱我超級導遊Super Guide，我一開始會很高興，後來慢慢領悟這不是尊榮，而是羞辱嘲笑，那是在笑我幹了25年，還不懂升級，不懂轉行，再高的收入不會規劃，也是混吃等死的料，真正有恆心、有遠見的人，導遊一般不會幹超過10年，導遊只是他入門職業，心中早有目標規劃，當賺了第一桶金後，就跨行或轉行，雲南人成功轉行的人約在百分之五左右，在旅遊盛期，早創立自己的旅行社，開自己的餐廳，自己的飯店，農產品加工廠出口中國或跨行房地產業。我誠心的奉勸我雲南年輕兄弟姐妹，總體來論，不夠堅持，沒有遠見，貪玩、貪閒、貪短利的人，不宜踏入導遊行業，等你50出頭會萬念俱灰啊。
去年同鄉導遊弟兄們，一直在抗議遊行，到政府單位申訴大陸非法導遊占有泰國大部分巿場，邀約我這老大哥去支援發聲，但我一次都不去，因為我知道事出有因，大陸非法導遊存在是旅行社老闆及政府光觀局默許的，他們雖非法，但他們夠快、夠狠、夠準、心夠黑、高效率，有利旅行社收入，補足泰國中文導遊不足，硬要讓政府表態，政府也只能做做樣子給你看，因為沒有人會和自己的錢作對，本地導遊是羊，外來導遊是狼，換你是政府或旅行社在沒有更佳選擇替補且要活下去的情況下，你也會偏重狼。
導遊這一行業，進場門檻低，什麼人都有，牛鬼蛇神各顯神通，競爭過大，今天好做不代表明天一定好做，加上慢慢手機資訊透明化，聰明的客人很快比你更了解泰國生態，老一套連欺帶騙的手法己慢慢失效，若你還年輕就離開學校，可否眼光放遠點，給自己一個機會，先別急著進入導遊這行業，在其他行業用心的嘗試看看，也許真的結局很不一樣。
有人建議我考慮一下該不該寫這篇文章，泰緬相加約百萬雲南同鄉，就算真是事實也不一定要說出來，人們都需要夢想，我這樣一寫，不僅戳了幾代雲南前輩人的痛點，也戳破了我們近代雲南年輕人的傳統初階的夢想。
不過現在少部分雲南人的事業發展也遍及東南亞各地，而從事的都是正當職業、合法投資，諸如成立旅行社、餐舘酒店、機車公司，也從事各類果農食品加工、種植各類蔬果、發展畜牧業、衛生水、經營珠寶店、開發礦產等等都是正當營業。還有其他在醫學界、工商界、電子電機、汽車配件等功成名就的大有人在。
以上言論純粹個人本身的實例領悟，不代表旅遊這行業不行，旅遊行業自100年前歐洲隨著運動會及宗教大會開始興起，一直蓬勃發展，泰國更是國力收入主要來源，我相信未來的500年裡，照樣有傑出的人才在這行業發光發熱賺大錢，永遠只有不對的人，絕沒有不對的行業，但是我們要知已知勢，方能百戰百勝，東協起飛挾帶中國一帶一路，只要我們願彎下腰，蹲低點，以中長期看，我們會發現有許多更好的職業選擇。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